【短篇】马蹄香花（一）
佩佩离开家，走上小镇清静的小路。
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去哪里，就这样走走，也没有期待任何事情会发生。
就像，小镇的秋天格外显眼，不是风吹得很夸张，就是雨下得突然。
有时候一夜醒来，会看到树叶落了到处都是，心里会莫名地兴奋很久，然后走出去，摸一摸，要么就一动不动地盯着看。
阿姨让佩佩去帮她买一个热水瓶，今早不小心把家里的那个摔坏了。
佩佩答应了，但是久久没有动身，只是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。直到太阳变得温暖，甚至有些烧人，她才懒洋洋地挪了挪身体，拖着步子走出家门。
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愿意，就是心里还在莫名其妙地郁闷，不想看到人群，不想接触任何活生生的生物。
小心地避开人群，步子尽量放得很慢。
尽管如此，还是碰到一群年轻学生背着书包从自己身边走过。有人还嘟嚷着补课什么的烦心死了。
作为班里的第一名却没有考上一线大学，老师父母都失望得不得了。弄得她也很难受，所以逃来小镇里阿姨的家避避风。
其实没有想象中悲伤，就是一个人呆久了，难免想得多。
视线里，几个学生的背影还没有消失，一对男女牵着手，另外两个则隔着一段距离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。
太阳已经在天空中摆好了姿势，颇为得意。
一路，默默背着闪现在脑海的诗歌。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橱窗，偶尔看到喜欢的，就进去转转。如果路上出现很多人，就会小跑起来，撞到别人的肩膀也不在意，想着快点逃开。
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段，又悄悄地放慢脚步。
不知道怎么走着，走到了一条路的尽头。
佩佩忽然看到转角处，有一家小小的花店。
铺面用简单的木头搭建起来，和泥土相接的地方长满了青苔。
佩佩走过去，伸头向里面看了看。
没有人。
她这才回过头，看着门口随意摆放着的鲜花。
不过是非常普通的种类，玫瑰、康乃馨、百合之类的，顿时稍微有点失望，转身准备离开。
背后忽然有人说：“你好。”
佩佩吓了一跳，猛地回头看着他。刚才明明没人在那里。她愣了愣，轻轻地啊了一声。
对方收了收笑容，有点抱歉地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因为……很少有人过来。”
“哦。”
佩佩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一个字，有些呆然地看着对方。
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大叔。
瘦瘦高高的，站得笔挺。单眼皮，留着点小胡子，有一双饱满的嘴唇。
中长发，束在脑后。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，让他看起来异常地……轻？轻柔？温柔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感觉。
他好像也不觉得尴尬，很自然地从身边取了一束非洲菊，微笑着递过来。佩佩忽然慌张起来，连忙摇头说：“不买不买，谢谢。”
说完，急急忙忙逃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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熬过一整个星期，几乎不做任何事情。到了吃饭时间随便吃点，没事就发呆，或者在院子里晃荡，还是不怎么出门。
尽管阿姨又故技重施，强迫她出了几次门。不过每次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一定就办好事回来继续沉浸在小世界。
大概是忍不住了，今天吃饭时候阿姨终于劝她，说，出去走走吧，别老在家闷着。
基于礼貌，口头上答应了，佩佩却没有马上就出门。只是依然做着平时会做的事，消磨打法时间。
算一算，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回去了。
下午坐在院子里，莫明的紧张起来。
她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，终于还是慢慢地挪着步子出了门。
太阳还是很明亮，风也还是很大。
街道上，人群依然熙熙攘攘。
佩佩停在花店门口，看着大叔背对着她，认真地修剪花枝。她不做声，也不动，站在那里看着他忙了好久。
差不多剪到一半，才抬起头，稍稍动了动脖子，抬手摸了摸后劲。
看到这里，佩佩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。
听到佩佩的笑声，他立刻转过头，发现佩佩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。
“好像很累啊？”佩佩打破了沉默，假装很熟地说，“就是……弄这些。”
他顿了顿，笑起来说：“还好。”
然后陷入了一阵有些尴尬地沉默。
片刻后，他友好地笑了笑，说：“……抱歉，没想到你还会过来，有点惊讶。”
我也是。佩佩想说。当然，她忍住了，也露出一个礼貌地笑容，说：“因为……感觉……这花店很吸引人嘛。”
听到后，他稍稍睁大了眼睛。
佩佩忽然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爱。她猜是因为自己跟上次表现得不太一样，让他有点意外了。不过说真的，也没想过他会记得自己。
他站起来，稍稍靠着柜台，往里面指了指，说：“那，要不进来看看吧？”
门口明明还是摆放着及其普通的花朵，却感觉有什么，很不一样。她点点头，拉了拉单肩包的背带，跨过地上凌乱堆放的花枝，跟着他走了进去。
回头时候看见，门口的花都被遮住了，墙壁看上去很脆弱，仿佛一碰就碎。乍一看不像是个店铺，反而像栽培植物用的大温室。
然后她回过头看他，顿时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。
四周全是整齐摆放的花朵，两旁的花架上也放着各种颜色的植物。从小小的三色堇、茑萝、茉莉，到大朵开放的向日葵、大丽花、马蹄莲，简直像个切花博物馆。
虽然对花卉没什么研究，还是忍不住惊喜不已，兴奋得抓紧了衣角。
顺着看过去，每一种花都仔细观察一番。他跟在一旁，耐心地讲解，告诉佩佩花的名字，花期和栽培方法，或者聊聊它代表了什么，用在什么地方。
就这么在店里玩了好久，出门时已经天黑。
他站在门口跟佩佩告别。她害羞地笑笑，说：“不好意思呢，都没带钱，明天一定来买。”他都是满不在乎，说：“没什么，过来玩就好。”
佩佩一边走一边笑，也没有觉得回家的路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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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很早就拜托阿姨做了便当，吃了早餐便匆忙跑出家门。回头跟阿姨说再见，佩佩笑得可开心了。
很可惜，佩佩跑到花店的时候花店还没有开始营业。
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，听到屋里传来动静，一时兴起，就正正站到了门前。
在他开门时候，和阳光一起冲进视线里。
“咔叽——”地一声，门被拉开，她看见他站在面前，有点吃惊地看着自己。好久没有动作。她得意地挥挥手，说：“早安。”
他这才咧嘴一笑，一脸灿烂。
“今天有一天时间学习哦，我还带了便当。”佩佩说着，不等他发话，自觉地走进店里。他看上去很开心，说：“要收学费了吧。”
佩佩一听，脸色变了变。
他赶紧改口说：“我开玩笑的。”
“不是。”她无奈地摇摇头，说：“又忘带钱了。忙着出门，没顾上。”
他松了口气，说：“……没事，那种事，根本不重要的。”
“没办法，平时几乎不用钱。”佩佩说，把背包放到小木桌上，然后把便当放在一旁。
回头，他正好看着她，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放假，住在亲戚家里。阿姨特别贴心，什么都准备好了，所以不用我动手。”
“你还是学生吧？”
“嗯，高中毕业。”佩佩明显地停顿了一阵，不是很想聊下去。
不过他好像并没察觉到佩佩的情绪变化，回头弯腰搬起了一盆花，开始准备开店。
“是么？要上大学了呢。”
“嗯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，他才转头问：“果然你是外地人。”
“嗯。”佩佩勉强笑了笑，说，“不过，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。上小学才离开，父母工作调动，所以跟着离开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他转头看了看窗外，接着说，“外面很好吧。”
“嗯。”佩佩有些含糊地说，“还行。”
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，忽然说道：“真好。比起只能呆在一个地方，能四处游玩真让人羡慕。”
听出他声音里很悲伤的情绪，佩佩有些惊讶，但也没有多想。
“不是游玩啦，而且，我在的那个地方也没有比这里大多少，也没多特别。”她笑嘻嘻地缓和气氛，站起来说，“来吧，我来帮你。”
时间过得很快，也没有觉得累。
陪着他料理花朵，修剪枝叶，包装，然后摆放出来。
佩佩跟他说，门口不要放那么普通的花，要放些特别的种类才能吸引顾客。
他兴致缺缺地说：“没什么顾客。”说完对她笑笑，开玩笑道：“而且，就算只是放了普通的花，你不是也过来看了吗？”
佩佩白了他一眼以示不屑。
倒不是因为不好笑。
午饭时候给他尝了阿姨做的便当，他很喜欢，说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。佩佩说：“对吧？所以我不喜欢出家门也很容易理解了。”
他听了之后笑了起来，一脸无奈。
之后，渐渐地，佩佩发现他说的是真的。
没什么顾客。
几乎一整天，都没有一个客人来过。
不过他们玩的很开心，佩佩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好。只是最后回到家，好好想想，才觉得他挺不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