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短篇】马蹄香花（完结）
后来的两天佩佩都去花店找他，他也乐意陪她。
每次都是一呆一整天。
阿姨又开始担心，说她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蹲窝而已。她没解释，嘻嘻哈哈地赶着出门。佩佩知道她也只是说说，没有真的责备。
“早安，我给你带了礼物。”才进门，佩佩就兴奋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，他看了她一眼，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。
佩佩认真地盯着他，笑道：“昨天在书店买的。有图哦。”
他默默地盯着手里的书看了半天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来，一页一页地浏览。佩佩在一旁等待他回应，期待听到他说真好谢谢你，哪怕只是礼貌地回应。
但是他没有，他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翻书，翻到她都要焦虑了。
但是出于某种尊重之类的情感，她还是没有打断他，就像那天来看他一样，静静地等着他下一个动作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合上书，对佩佩笑了笑，转身走进店铺深处。
她猜他是去了房间之类的地方，所以，也没跟过去。
不过他过很久都没有出来。
佩佩又等了半天，实在忍不住了，朝他走的方向走去。两旁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后退，因为在屋里，也没有风。竟然出奇的冷。
不过还没跑到尽头，就撞上他回来。
佩佩一个急停站在他面前，稍稍抬头看着他。近近地看他，眼睛的颜色非常深，甚至反着淡淡的光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他没说话，微微笑了笑。
屋子里原来一直有很浓的香味，佩佩惊讶自己竟然现在才发现。不知为什么，那香味让她觉得非常非常难过。
他像是很悲伤的样子，弄得佩佩也很不安。
“没事吧？”她抬起手，碰了碰他的脸庞，有浅浅的粗糙的胡茬，不怎么明显，有一点点扎人。
他顺势握住佩佩的手。
佩佩心里噗通一条，紧张得屏住呼吸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。他侧过头，像小猫一样倚着她的手掌，睫毛低垂，紧紧皱着眉。
轻声说道：“谢谢，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。”
那天，气氛一直都很奇怪。他还像往常一样带佩佩认识各种花，却一下子亲切了很多，不像过去那样彬彬有礼，而更像是熟悉的朋友。
“……是我很喜欢的一种花。看上去很普通，但是白得清净，不显眼，仔细看却很漂亮。重点是，它不像其他花朵那样难挑选，大部分都能开得完整。”
“看起来像栀子。”
“是呢。”他笑笑，说，“可惜不一样。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
“狗牙花。”
佩佩眨了眨眼睛，看他笑得眯起眼睛，好像刺中哪个奇怪笑点似的，也跟着哈哈哈笑起来，一时间喘不过气来。
“开玩笑的吧，你。”
“没有啊。”他认真地回答，“它多朴实。”
说着，他伸出手，用修长的手指的指尖掐住一朵花的花茎，“咔”地将它折断，然后把它插到了佩佩的丸子头上。
“嗯。还挺配。”
佩佩看着他，傻傻地笑，说：“我和狗牙花？才不配啦好吧！”
那天，佩佩比平时呆的更久。
天黑以后，他们一起坐在门口像老人一样嗑瓜子。看天上的星星，和逛夜市的行人。他们就像看不到他们似的，从来，不会转头看他们一眼。
哪怕他们突然爆发出夸张的大笑。
但是那种感觉让佩佩快乐得不行，笑得高兴了，就站起来挥舞一阵。最后终于还是接着高兴的劲，蹲下去亲了他。
就轻轻地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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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说呢，你才回去几天，就爱他爱得舍不得离开了？”朋友在电话那头调侃她，佩佩躺在床上，手机放在一旁，心不在焉地聊着。
“他很特别。”
“很特别？那算什么？”她有些不耐烦地说，“你就胡说八道吧。差不多也该回来了。过两天还填志愿呢。”
“哪壶不开提哪壶。”
“再怎么不开最后还不是要提，你就别整天装可怜，还逃离社会。”
“我没有。我是真舍不得他。”
朋友想了一会儿，说：“那就约他出来呗。反正你放假，他花店生意又不好，约着他出去玩两天啊。”
佩佩没回答。
“再不行，约他跟你回来，就当是旅游也行啊。”
“……哪有那么容易。”
“也是。”朋友在对话那头叹了口气，说，“说到底，还是不太可能在一起啊，分隔两地的。”
“我也没说要在一起。”
“哎，跟你聊天还真累，随你折腾，反正，我们还等着你回来去露营呢，别在那儿耗太久就行。”
挂了电话，佩佩轻轻叹了口气。
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都没睡能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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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那个早晨，佩佩极不情愿地去跟他道别。
他给她看他最新栽培的花卉，还没开，只看得到花芽。
“今天不能呆到晚上了。”佩佩没看他，低头盯着花，也看不见他的表情。身边噼里啪啦一阵响动，他问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我晚上就要回家了。”
他愣了愣，像是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，又问了一遍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“哦。”他眨了眨眼睛，继续回头做手头上的事情。
“不过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的。”佩佩十分勉强地笑了笑，想缓解心里沉重的感觉。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，让她有些心灰意冷。
不过，反正都要走了。
但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。
他果然……
没什么。
没什么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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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看手表，差不多快到父母来接她的时间了，佩佩站起来，说：“那……差不多，我也该走了。”
他也站起来，说：“我陪你出去吧。”
他们停在花店门口。
佩佩叹了口气，说：“你送送我吧，不远，到前面就可以。”
他摇摇头，说：“我还有事情。”
“有什么事情，反正没客人，你也没什么好忙的。”
他瞟了她一眼，没答话。
佩佩顿时觉得自己说的不好听，抿抿嘴，又叹了口气。犹犹豫豫半天，终于还是迈步走开了，也没有回头看他。
直到后来，很久很久之后，佩佩都不知道身后的他有没有目送自己离开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，觉得难过。
觉得遗憾，觉得悲伤。
觉得只要一回头，眼泪可能就会掉下来。
她都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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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后不久，填报志愿，佩佩选择了一所普通的理科大学，学习植物保护。后来趁着假期的时间，约了朋友一起陪她回了一趟阿姨家。
去找他。
她们站在本该是花店的空地上，看着春天的花瓣落了一地。
“你确定是这里吗？”朋友皱着眉，一脸困惑地看着她。
“是啊。”佩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地，眨了眨眼睛，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，“……难道搬走了吗？”
“啊？连房子一起吗？拜托，才过来一个月不到。”朋友皱着眉，拉着佩佩往回走，“我那时就想说你了，你是白痴吗？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一家花店同时有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吧？”
“……是吗？”
“好好想想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，你不觉得奇怪吗？他整天都呆在那里，也没有客人，就整天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。要我说呐，你是见到心愿未遂的鬼了吧。”
“什么跟什么啊？”佩佩生气地嘟起了嘴。
“还有啊，就是他没有爱上你也一点都不奇怪。礼物给人家送《国家地理》，你还真是浪漫呢。”
“……啊？可是他超喜欢的！”
“好了好了，回家吧，只要以后别继续傻下去，你也不是完全没救。走啦，走啦！”
佩佩低下头，偷偷看了看手里攥着的早已干枯成褐色的狗牙花，默不作声。
再回头看去那个方向，仿佛还是能见到他站在那里，微微笑着，看着她。
微微笑着，优雅又沉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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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开学后，第一天上课佩佩就睡过头，随意打理后慌慌张张地冲着去找教室，结果没头没脑地闯到研究生的教室。
她尴尬不已，在教室门口连连道歉。
前排唯一一个没有笑男生看着她，她就那么瞥了他一眼，顿时怔在原地。
他也看到了她。
睁大的眼睛黑得透亮。
她连忙回头，看到教室前方的白板上贴了一个海报，写着今日课题：介绍自己最喜欢的一种花。然后她再次回头，看着那个男生。
他面前放着一盆栽。
花盆上贴着的标签上写着——
马蹄香*。
【-完-】
（*注：马蹄香，俗名“狗牙花”。）